兇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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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　　
5 ~  Z' t$ q# f: m9 D 　　殷紅殷紅的床單，隱約繡著一些圖案，包住了整個床，垂下的邊角柔弱的覆在地板上。
　　
* G, D, N: y* R( I 　　床很平整，正中放著一個電腦鍵盤。很新的樣子，在很暗的房間裏也透著一種牙白色，或許帶夜光功能，鍵面閃著幽幽光澤。
3 s1 T7 L! V/ _$ L  }9 I 　　
+ o: m: M+ W7 F 　　屋子靠門口處的電腦，連接著另一個鍵盤。而那個相對陳舊了很多，雖然看出也常常擦拭，幹凈中還是有些發烏，有些鍵位大概是常常使用，摩擦掉了上面的字跡。
　　
7 M2 ]; ]8 }' l/ V! T5 o0 q( D( [! b 　　屏幕現在是屏保模式，幾只熱帶魚，逍遙自得的遊來蕩去；光電鼠標內的紅燈突然閃出強光，照亮這個不大的空間，後又在瞬間黯了下去，然後再次閃亮，周而復始……
　　
　　偶爾浸泡紅光的屋子顯的有些怪誕和詭異。
　　
. j( q* L6 s& P& u6 P$ F 　　窗子沒有關，窗簾時時被風吹起，不多會竟移到了一端的盡頭。
　　
　　窗外是輪冷月，無聲照著這棟小樓，而平日裏幹凈的白色樓漆，此刻反射出慘青慘青的顏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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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U# I  t$ Z' ?: B* q5 Z 　　阿明呆立在浴室的鏡子前，盯著鏡中的自己。醒悟過來的時候，訕笑了一下“馬上三十歲的人了，還那麼喜歡對著鏡子發呆”隨手抓起一條毛巾，使勁擦著頭發上的水。或許今天是妻子把洗澡水的溫度調的太低，關了龍頭就明顯感覺浴室有些涼。
　　
3 l% R" e+ P: M0 @ 　　阿明走到浴室門口，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穿拖鞋。搖搖頭，今天是不是太累了？然後叫了聲“小盈，把拖鞋給我拿來吧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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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R0 f7 a# W* X* I1 z1 ?/ w' C 　　外邊沒有回音，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浴室內沖撞，有點沉悶的回響。他以為妻子沒有聽見，提高音調又叫了兩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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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還是沒有人應答，好像是一個人在空曠舞臺表演一般。
3 T' H6 h/ Q- r2 S, c1 C 　　
5 ^# {" a4 c0 S% V$ k# ~/ R+ ] 　　自己進來洗澡的時候剛剛八點半，小盈決不會睡覺。往常自己都困倦了她還是在泡在網上，估計是又帶著耳麥和別人語聊去了。
* o/ l: M% K, d9 k 　　
　　想著就有些生氣，阿明忍不住打開浴室的門，抄起浴袍光著腳往臥房跑。開了浴室門的瞬間，一股冷氣忍不住讓他打了個寒戰，“見鬼，剛剛九月就變成這樣冷了？”緊了緊浴袍，剛剛要邁步，客廳裏的落地鐘突然敲響了。
　　
  h. g; A  X* ~# C+ L) i- G% Z1 { 　　阿明浴室走到臥房門口，“鐺，鐺”的鐘聲整整敲了十二下。
　　
( C! _; p/ G0 E; ~' y" C4 p4 A 　　“破鐘又走快了。早說不要她們家的老古董，非說什麼祖傳。明天還得找人修……”想著，阿明就擰開臥室的門。
6 D% v) G1 G( x1 J% D" L 　　
　　隨手打開燈，“小……”阿明突然發現屋裏沒有人，一肚子準備好的說詞全無用處。瞪著眼睛呆立了幾秒，先找出拖鞋，穿的時候竟然發現落了一些灰塵，他無奈的搖搖頭，套了件上衣，就轉身往廚房走。
　　
　　奇怪，廚房也沒有人。他又來到客房的衛生間，敲敲門，“小盈，你在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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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b% G2 H) B( x 　　一種直覺，妻子不在裏面。為了驗證自己的感覺，他拉開衛生間的門。
　　
　　果然裏邊是空的，沒有人。
　　
　　她出去了？是不是我洗澡時候沒有聽到？帶著疑問，慢慢的走到大門口。
　　
/ m0 n2 s" Q* O- o! K 　　大門是關著的，阿明慢慢站在門口，突然有些恐慌，沒來由的。
　　
: _! Z/ w0 m6 p& V) s  z1 Z1 @ 　　手放在冰涼的門把上，緩緩的開始擰動，擰的很慢。
　　
9 M0 t2 `6 a; ~( @8 { 　　“嘎”門把擰不動了。大門是鎖著的，沒有開過。
　　
7 \. ]$ r+ o! M# d" c 　　他的大門是定製的，只為聽說太多發生事故後被鎖屋裏出不去的悲劇。所以家裏的鎖不同：外邊上鎖和裏邊上鎖不一樣，外邊鎖住後，裏邊還可以打開，只有裏邊鎖定，才是真正的上鎖。
　　
' \5 t7 |; m& b! I% S0 Q7 o 　　阿明呆立在門口。
　　
+ e. x6 |& |, S3 Q) ]& I- J, g7 K; z 　　小盈，你在那裏？
　　
. i# k- |( a/ }; C) I- [ 　　(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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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o9 ~/ J6 v0 }5 R8 p 　　“鐺，鐺”廳裏的鐘聲再次響起，而這次居然響了十三下。落地鐘能敲十三下嗎？阿明有些錯愕。
　　
% U, F, q, i0 R* m" ~" b0 f& \ 　　“阿明”一個似悲似喜聲音突然響起，嚇了他一跳。
9 ]" `  `' _! l  i7 [1 l& C4 Q 　　
4 B) L9 q) M* o) I/ }1 z 　　轉頭的時候，妻子小盈就站在距離他不到三步遠的地方，看著他，手裏抱著剛剛在臥室床上的新鍵盤。
　　
" @& M4 C1 M; i& a+ A! N8 e+ l4 H 　　不知為什麼，突然感覺對面的妻子竟然很陌生：臉色蒼白，唇色灰暗，無生氣的面頰上偏有雙專注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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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對，就是專注，在仔細的打量自己。
　　
　　“你，剛剛去哪裏了？”阿明開口問道，聲音有些幹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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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a- Q, K4 D# r: c 　　小盈沒有說話，開始淺笑，只是嘴笑的真摯，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他。
　　
　　“是不是趁我出來後，溜進浴室了？”說出話，好像是為了打破壓抑的氣氛，又像是為解釋給自己聽。
　　
& n2 L& @1 M. S, U' x 　　小盈的眼睛一陣迷惘，像是恍然大悟一樣開口，“對啊，你真聰明”說著還眨了眨眼。

7 n3 e3 d( Z6 u* w0 w 左眼在眨動，右眼還是使勁的看著他，配合著笑意的嘴角，阿明毛骨悚然。
　　
6 e7 L( B) @3 J 　　小盈突然轉身，說著“為什麼不開燈啊”，然後去摸開關。
　　
　　轉身摸開關的瞬間，臉龐還是向著阿明說話，脖子擰成不可思議的角度，好像是屬於兩個軀體的指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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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啪”客廳的燈亮了。燈光下的小盈臉色不再那麼嚇人，回復了一些往日的端莊，柔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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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d% y! r+ Y, d5 Z  p 　　阿明使勁甩甩頭，像要甩去不安，坐上沙發。
% y5 L, l. a4 J9 k3 ~& ^- h/ u 　　
　　小盈走向廚房，每天晚上阿明坐在沙發上的時候，小盈總會泡杯茶來，幾乎成了功課。
　　
( I9 w! J8 ?6 F6 d 　　看著小盈的背影，阿明隨口問“幾點了”小盈頭都沒有回，“看表啊”
　　
　　剛剛要說廳裏的大鐘壞了，他抬頭就看到，落地鐘的指針指向的時間是九點十分。
　　
　　阿明指著大鐘，對著端著茶杯來的小盈張口結舌，不知怎麼開口。
　　
! ]* P" N: A: ^$ L' q$ M7 f 　　小盈看看鐘，又看看阿明的表情。“壞了嗎，回頭再找人修理吧”
' U  c0 |0 a1 l9 Q, u+ u 　　
% l0 o! z$ q8 a 　　此時此刻，阿明還能說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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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端起茶杯，撲鼻而來的不是往日的茶香，有種淡淡的腥氣。不由的問妻子“今天什麼茶？味道怪怪的”
" C& A' }$ I1 f% b( q# D* m 　　
/ ^8 [3 V1 L6 o$ \+ s, q6 e 　　小盈從坐下後，就開始低頭拍沙發上的臥枕，“要不，我給你換一杯？”聲音有些遲疑。
　　
* A9 _- c; L1 f; q  M 　　“算了，不喝了。我今天有點累，想早點休息”
# Z+ p: G1 Z: k6 n$ V2 O% f1 S 　　
* l  V+ o+ j8 e! |3 u/ `1 k' `( [) ] 　　“哦，那你先睡吧，我上一會網”
( h. b% M9 G3 X- \8 o5 O+ ^( Y 　　
: @! |, B2 |; G+ E, v2 P8 l; s 　　阿明要責備小盈幾句時候，想起平日裏不知說過多少次，也不見效。咽了口吐沫，也咽下想說的話。
　　
" \( ]- o. B7 h9 A  ]+ ` 　　“恩，別太晚”說著，阿明就往臥室走。
　　
　　小盈緊緊抱著懷裏的鍵盤緊步跟上，還是垂著頭，看不清眉目，只是嘴角的兩端微微顫抖著。
　　
　　（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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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脫下外衣，解開浴袍躺上床，阿明伸個懶腰，隨意的說了句“你新買的鍵盤看起來不錯”然後閉上眼睛準備入夢。
　　
　　他沒有看見，妻子聽到這句話後如遭雷擊，猛的抬起頭滿臉驚恐的看著他，良久後，又慢慢的垂下眼睛，不知想些什麼。
　　
　　阿明睡覺一般都很死，只要睡著了再睜開眼肯定是第二天，而今天卻總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，更不舒服的是，總感覺有人在打量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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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努力睜開昏沉沉的眼睛，瞬間完全清醒——妻子就靜靜的站在床邊，對著他笑。眼睛很認真，決不是冷酷；嘴角在上翹，是笑的意味，卻不知為什麼，結合起來只有一個感覺，猙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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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O, [% X7 B- b) |. E, x 　　他很惱火，質問妻子“你幹什麼？大晚上不睡覺，有病啊，盯著我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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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J; n# k! L; c, s& j3 s: r% x5 n 　　妻子在他睜眼後就把目光垂在地上。沒有回答他不滿的吆喝，反問了一句“明天多少號？”
　　
/ Q4 z/ J5 b  R4 v* t0 x* p0 m. E- C3 U 　　“十號”阿明想都沒有想就回答。原因只有一個，他的公司，十號是發餉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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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t9 O* E: i( Z  j  m; o 　　妻子愣了一下，喃喃的說句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話“這樣久了”
　　
' T& Y+ F' ~' b  Q9 h; ? 　　慢慢的，小盈在床邊蹲下，還是那樣執著的眼睛，語氣卻帶著明顯的討好，“阿明，這幾天不要上班了。陪陪我，好嗎”即使在恍惚中，阿明的心也痛了一下，沒來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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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F' C7 N3 Z+ P/ l, p& ~ 　　“恩，我還有十五天的年假呢，今天到公司後，我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我已經替你請好假了”妻子打斷他。
　　
　　“嗯……”迷糊的阿明隨口答應，突然又坐起來，“什麼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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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R3 W% e( Z8 \* A 　　阿明沒有注意，小盈說話的時候緊緊的攥著自己的手，指甲全掐進掌心裏，慘白的手指好像非常貧血，甚至一滴血都沒有滲出，“我替你請假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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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?! T# v/ q; O6 @9 |( w 　　“胡鬧！”阿明拍床就要起身，卻被小盈輕輕按住。怒火中，完全沒有注意到，健壯的自己是被孱弱妻子一只手按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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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E3 M% W/ P! X6 W+ K4 Q4 W3 n 　　“我最討厭別人安排我的生活，以前就告訴你了，你怎麼這樣幹？”阿明把話吼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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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M0 ~  W$ y( \; D, `/ y% n0 L 　　小盈沒有任何的爭辯，慢慢的倒在阿明的胸口“容我一次吧，明，就一次。容我吧。啊~”
　　
　　阿明的口氣放緩，“我沒有說不行，只是希望你能先告訴我”撫一把妻子的頭發，卻讓小盈突然顫動。
　　
' w) y) A  P7 w2 T 　　冷靜了自責，自己的臭脾氣嚇住妻子了。輕輕的拉起妻子，“想去旅遊嗎？我來定票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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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@0 p9 c$ ^. [$ g 　　“哪裏都不去，哪裏都不去！”小盈突然喊了起來，臉色因為著急甚至有些嫣紅，後像明白了自己的失態，補充道“我只想和你一起，在家休息幾天”
　　
　　“好吧，老婆大人”阿明玩笑的敬禮，然後問“現在能準許夫君睡覺了嗎？”
　　
　　小盈嫣然一笑，在關燈前，不知怎麼，阿明感覺妻子笑的無比淒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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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黑暗中，小盈溫柔在他背上開始按摩。妻子技術無可挑剔，無論是往常還是今天，很快阿明又被困意侵襲了。最後迷糊的念頭是：妻子今天的手很涼。

% y1 Z/ l7 t/ b- p4 U6 o9 f0 d 妻子睡的很沉，竟起了輕微的鼾聲。阿明被吵醒了，翻身的時候，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，確認的摸了一把，是那個妻子今天一直抱著的鍵盤。苦笑，妻子喜歡上網竟然弄成這樣。想著，就伸手要把鍵盤從懷裏拿出來，卻發現睡沉了妻子竟然死死的揪著，象溺水的人抱著救命的器物。
　　
　　好容易掰開手指，又摸到上邊的線被妻子拴在脖子上，打了很多死疙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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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無奈下，阿明只好把鍵盤往枕上推了推。繼續睡覺。
　　
　　好容易再次進入迷糊狀態，就聽見了妻子的尖叫，“鍵盤，我的鍵盤”邊叫嚷邊在床上拍打尋找，很用力的拍過阿明的胸口，生疼。
　　
　　阿明第一個念頭是，老天懲罰我，不讓我睡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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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w0 ~0 S6 v; A4 ~ 　　無奈起身，打開床頭燈。看到妻子抱著枕上的鍵盤，一番潮紅迅速從頸下占領了那慘白的臉，喘著氣，鼻頭上竟然有細細的汗珠，眼眶裏全是狂熱，嘴裏還在念著“鍵盤，鍵盤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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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T6 [$ [8 s/ |  t 　　阿明啼笑皆非，“你用電腦用出毛病來了？睡覺還掛著鍵盤，別說是今年流行啊”
　　
; z, F! Q, y7 X# l4 V# D 　　小盈象噩夢初醒，不再言語，眼睛卻閃著淚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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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窗外似乎已經黎明，厚厚的窗簾仍阻擋不了光亮的到來。
　　
( P2 |& Y$ d' m  d 　　感覺無趣，阿明不再說了，看看床頭的電子表——22：22？“靠，家裏的表都怎麼了？”他忿忿不平著。
　　
6 S! T; j2 k, {. ] 　　“阿明，我不要分別。我怕”妻子突然的撲擁讓阿明莫名其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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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h1 C; q% h# Y0 }* { 　　今天的妻子行為很古怪，阿明擔心妻子遇到什麼不快的事情。倔強的妻子平日受了委屈，寧願自己難受也堅持沉默，總讓阿明心疼更無可奈何。
　　
　　此刻，抱住自己後背的手還在微微顫抖。妻子在恐慌，為什麼呢？算了，遲些再問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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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沒有說出什麼安慰的話，阿明只是靜靜的撫摸妻子的柔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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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E% o% ?+ Q2 _# ~ 　　（四）
　　
6 p9 s' i2 J# K+ X8 h 　　家裏的冰箱塞滿的食物，甚至阿明常用的腸胃藥品都準備了很多。“為了自己這次長休，妻子定是期待並預謀很久了”阿明有些無奈，有些感動，更多是感慨。
　　
4 d4 t* n2 Q  G6 C( J 　　每天，小盈並不拉開窗簾，讓屋子總在一種朦朧中。阿明從不習慣到適應這樣的光線，只間隔了短短時間，現在迷戀上這樣的感覺：和妻子於其中聽喜歡的音樂，傾談過往，相擁而舞，更多的時候僅相互偎依著，什麼都不說，什麼都不做，沉默的享受相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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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F* @8 w  \8 r9 G; A# d, T 　　偶爾時候妻子突然緊緊盯住阿明，直直的看，象變了一個人。這稍微讓他不快，後安慰自己說，平日工作忙，總是疏遠妻子。所以才有這樣執著和哀怨的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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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或許因為運動量少，這三天來兩個人吃的非常少，讓阿明欣喜的是，腸胃毛病好像在不知不覺中痊愈了。當他把這消息告訴妻子的時候，妻子微笑“是嗎？那真好”蒼白的臉色帶動著笑容，楚楚動人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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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?+ v. d+ [. w4 I 　　黃昏迫近，暗淡的屋內沒有開燈。遠處的家具，墻壁上的油畫，甚至在廚房忙碌的妻子，都顯得若即若離，恍然如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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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M5 J1 F* E* d) _7 I- q 　　精致的晚餐已擺放在桌上，兩支紅燭也點燃，卻沒有人動刀叉。妻子又在看著阿明，癡癡和不舍，還有種難以表述的絕望傷心。阿明忍了三天的話，終於在此刻開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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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r  Q: [+ ^7 L6 v 　　“小盈，你是不是碰到……”一只塗抹過蔻丹的手指輕輕的封住了他的唇。“別說，什麼都別說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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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明甩頭掙脫開手指“你怎麼了嘛？”
　　
　　“沒什麼。只是覺得遇到你，很幸福”妻子的臉孔隱入燭光的暗角，看不清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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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U3 D& N$ ~& O8 p% n 　　阿明有些著急“你到底怎麼了嘛？我們還有長長的一生，可以慢慢回顧，慢慢珍惜”
　　
　　“是啊，還有一生，可以回顧，慢慢珍惜”聲音虛無飄渺的傳來，“明，別說了，吃飯吧”
　　
) F2 L* V3 F- h( i. e5 _  z 　　“不行，沒有要求過你什麼，這次我請求你把不快說出來，我們是夫妻，要走一輩子的路。你的難過我如果不能分擔，還算什麼丈夫？出了什麼事，告訴我吧，小盈。”
* \3 q5 L  @, z 　　
　　一杯酒，被秀美手指平穩的舉在半空，期待交匯時清脆的鳴響。聽得這樣的話語後，微微一顫，潑灑出來一些，在潔白的桌布添加一塊褐色印記，並迅速擴大成一幅古怪的圖案。
　　
* W5 D' t, a- t- i& w! C* ]5 a 　　“怕是洗不掉了呢”酒杯落寞著緩緩的降下，放在了圖案上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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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小盈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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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會告訴你的，遲一些好嗎？衣服濺了些酒，我去換一身衣服”說完，妻子就往臥室走去。
　　
　　
8 J, l- K( E6 ^- b7 S9 @. s! z4 o 　　一身菊黃旗袍加身，挽起頭發，露出曲線優美的脖頸，輕輕的旋身，舞盡風花雪月。再對阿明，清笑“喜歡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喜歡。過去喜歡，現在喜歡，將來也喜歡。每次擁你跳舞，都想就這樣的天荒地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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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]2 U* z. u9 W0 | 　　“那就來啊，讓我們天荒地老吧”聲音風情萬種，柔媚無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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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~' |1 d$ h4 E- b' p4 Y# E1 U2 [ 　　“我先沖個澡”阿明放下酒杯，轉身往浴室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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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W2 ~' p1 A6 M3 w7 X- O5 ~ 　　妻子並沒有答話，看著阿明的背影，輕輕的撚著一縷垂下的頭發，若有所思。
5 L: K+ L( y6 L7 I 　　
$ S" P! Y% W! A3 c 　　打開的龍頭，突然冒出股子黃水，流進了毫無防備的眼睛，澀痛。阿明趕快關了龍頭，大聲咒罵著，在鏡子前用水沖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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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怎麼了？明，怎麼了？”闖進來的妻子，滿臉緊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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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f6 A$ {4 v$ n0 U2 `: i: s 　　從相識到現在，兩人從來未共浴，偶爾拿換洗的衣服也是彼此只放在門口。回頭看著突然出現的妻子，阿明不知所措的目瞪口呆。
　　
  O/ D1 W! p6 g2 G$ w8 r 　　小盈看到阿明無異，像是鬆了口氣，對著阿明的表情，誇張的拍拍胸口，笑著轉身離開。
　　
　　阿明也被妻子的動作逗笑了，而就是在轉身望向鏡子的時候，笑容僵硬在臉上，瞳仁猛然縮小，象一只受驚的貓。
　　
) Y* l: t( q1 r* U3 R 　　——小盈還沒有完全走出去，但是鏡中看不到小盈，只有門在緩緩的關閉。
　　
( F6 u! X- e5 m! }8 |! h- }% z 　　阿明猛然回頭，一只玉手還沒有完全離開門把；再看鏡中還是空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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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k. g/ C; L1 D  x# \ 　　門，如同自己緩緩的關上。
　　
7 x' W! |/ x. s 　　全身癱軟的阿明，坐在浴室的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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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老人說——人在鏡中是看不到鬼的，只因為人鬼不途。
　　
0 X( c* d" z% ^  i 　　驚慌、恐懼、擔憂、焦慮、難過、悲哀洪水般的襲來，他不停的顫抖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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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C7 ]8 [, O  a( u4 K, H8 ^2 ~ 　　妻子變成了鬼？到底是怎樣的可怕遭遇？莫非真的已經進入另一個世界？
　　
　　越想越可怕，越想越可怕。
! r6 N' A* ~& F: A  w+ L$ v 　　
8 ^& T; m# ~2 a- G, v 　　——難怪那晚她不見了，怎麼都找不到；
　　
　　——難怪大鐘的聲音敲響都透著詭異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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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——難怪屋裏森森陰氣，她總是行為古怪；
　　
　　——難怪總掛著什麼夜光鍵盤，就是磷火，一定是；
　　
" A: n4 v! r  O) C 　　——難怪她不敢開窗子，因為怕見光；
　　
3 Y. M  d; c" d: L: V 　　——難怪她說要我陪她，她怕；
　　
& V& F  u# m" E7 ]; a( } 　　——難怪她說不要分別，想永遠一起……

而隨即，另一種心情悄然升起。
　　
$ C" Q+ N' t" ?* ]6 U% ?; X: }& P/ Q 　　——為什麼她的事情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察覺？
2 c; `8 E# N& y: P  m 　　
　　——為什麼明明感到妻子悲傷，我一句話都沒有安慰？
　　
　　——為什麼我要在這裏自怨自艾，不馬上把歉意告訴她？
, y3 H  L3 E/ { 　　
　　她是我的妻子。我想要相守一生人。無論她變成怎樣，我堅信我守她的心如她守我的心一樣。
7 a  N! \, u* ?7 d# |; k 　　
　　雖然還是恐懼著，阿明擰開了浴室的門，走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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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d2 d; D, @/ U* @. Y+ D 　　——即使人鬼不途，我還是要告訴她，我愛她。過去愛，現在愛，將來也會愛。她的快樂，她的欣喜我曾分享；她的難過，她的不幸我也該分擔。
& H/ h+ [1 X  J* N! k1 O 　　
' w3 l* Z! R* X 　　走出浴室，阿明的腳步已經明顯輕快了下來。
5 Y2 t9 o/ q. Y2 L7 ]- }5 j8 o9 l0 @ 　　
　　瞬間後，臉色就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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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w3 X/ W* p5 M6 Z6 N 　　（尾）
　　
　　還是那身旗袍，躺在客廳的搖椅上，不知哪裏的老舊的錄音機，放出的是阿明母親最喜歡的老曲子《胭脂扣》
　　
　　“只盼相依……那管見盡遺憾世事……祈求在那天重遇……訴盡千般相思……人被愛留住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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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k/ `/ ?1 \5 {* \7 y5 ^ 　　妻子安靜的面容，慘淡依舊，淒艷依舊。
1 I& A. X. V2 d1 G$ u# I/ y. h9 _ 　　
　　“小盈”發出的聲音幹澀異常，兩個簡單的發音，費勁全身力氣才微弱擠壓出來。
　　
　　除了哀婉的的唱腔，沒有任何回音。
　　
5 n+ y- e( a% n- Z. T 　　“小——盈”顫音掩不住一種傷，有如末路窮途。
　　
! n5 t, C1 I; ^0 R+ z 　　“小盈！”悔恨和不甘宣泄而出，阿明撲了過去。
4 S. {) R  N$ g5 |, \" O% b3 a 　　
　　“哎喲”小盈睜開迷糊的眼睛，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丈夫，神情裏的驚嚇浪潮般退落，取而代之的是份若水柔情。
　　
$ t$ A) F& q' J 　　輕輕撫過丈夫的肩頭，“怎麼了，明”
　　
　　阿明使勁搖頭，用力抱緊妻子，淚如雨下。——剛剛才明白，有多愛她：愛的不計後果，愛的超越了一切，而可悲的是過往裏竟然不懂，更沒有珍惜！
　　
　　“別哭，明”妻子拉起了他，纖纖手指撫過他的眼斂，溫柔而冰冷，如歲月無聲。
　　
: E/ e5 x; X7 S6 q& W 　　“我去給你泡杯茶”說著，妻子理理旗袍，往廚房走，俏嬌的話語傳來“旗袍愛起摺，淩亂的不好看了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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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好看，永遠都好看”注視著妻子的背影，脫口而出。
　　
# V. S  ^2 L8 l 　　“叮咚”門鈴響起，正在廚房往杯裏放茶葉的小盈呆立了一下。
　　
　　阿明往門口走，就要開門。
　　
% R) o8 W% I% o5 \: d8 Q3 z" h 　　“不要”小盈像是突然醒悟，趕忙往門口跑，卻在客廳絆了一下，摔倒在沙發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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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門開了，是小盈的弟弟“鋒”看都沒有看替自己開門的阿明，直奔姐姐而去。
　　
4 E$ y: e5 {5 a. s7 h 　　阿明搖頭，無奈的關門，也往妻子身邊走。關門的時候，鋒回頭看了阿明一眼，滿眼詫異，但還是沒有對這個姐夫打招呼。
　　
　　“姐，你怎麼樣？傷到沒有”鋒扶起姐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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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L) T! x. g2 s! V 　　小盈卻滿臉緊張焦急“你走，你走”說著就把弟弟往門口推。還是那樣淒楚，偷空看著阿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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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F% r8 j: U* B7 X 　　鋒發火了，一把推開姐姐“你以為我想來？要不是爸媽身體不好，非讓我來看看，我才不來！”好像是發現自己說話有些過分，聲音變的低沉“你是我姐姐，我不願看到你傷心，明哥……”小盈突然飛身上去，一把捂住鋒的嘴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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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|5 U! F/ g% l! A1 u5 Y5 z" w 　　“我的事情，不用你管”小盈面如死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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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h3 R" z6 E* j. [$ u: I 　　“不用我管，嗯？”說著一把扯下小盈頸上的鍵盤。
　　
/ q" q0 P9 _9 t4 N 　　正在被鋒的話語迷惑的阿明，突然感覺兩個人都消失了。最後入目的，是妻子頸上被拉出的一道血紅。
　　
  `# k9 q: K8 e7 d4 m 　　雖然看不到，聲音並沒有間斷：鋒的走動，小盈的尖叫和撕扯廝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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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F- t  t  p' Q% s; t0 _ 　　“不關我事，嗯？爸媽說你用自己的血染紅床單，招魂成功了沒有？我來看看，你瘋完了沒有”嘶吼聲中帶著哽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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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啪”一聲清脆的耳光，屋子沉默了。
　　
　　隨後，壓抑的低泣漸漸響起，伴隨著痛惜之極的呼喊，“姐，別再執迷不悟了，明哥死了，再不會回來了”
　　
" U! R- e. I7 e0 J3 z* _. A, y 　　“幹嗎要悟？執迷了，求到不悔就好”迷離而堅越情意，在簡單的話語裏蕩開，漣漪般的擴散著。
　　
　　“姐，你是個傻瓜，無可救藥的傻瓜”雖然看不到，阿明卻知道鋒現在的表情定是傷心欲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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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走吧，鋒”然後是開門的聲音。
　　
　　妻子抱著那個鍵盤，出現在那裏。距離阿明不到三步遠的地方，短短距離，宛如千山萬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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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Y1 Y) n7 n$ ]/ Z7 u 　　“阿明”還是那似悲似喜聲音，臉色蒼白，唇色灰暗，無生氣的面頰上偏有雙專注眼睛。對，就是專注，在仔細的看著自己，象要看盡一生一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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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D* z! D& b$ U$ e 　　“我死了？”無意義的喃喃，阿明感覺一片空白。看到打開的門，想要關上的時候，手卻從門把上穿過了。小盈蹲下身，從地上撿起一塊被撕落的大紅床單，無言的來到他身邊，輕輕的蓋上了他的右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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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嘎巴”門被他右手一推，關上了。
　　
: a  q% i* B  b4 V! I5 Z/ O/ E/ }8 ] 　　呆呆的看著停放在手上的紅布，他說話了“多久了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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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D8 Z$ f% |7 w0 [+ P: p 　　妻子咬著嘴唇，開了又合，合了又開，最後還是說出“二十七天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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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這麼說，我的記憶還是二十七天前的？這麼久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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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C' z+ S( j+ N. {8 y, D6 ? 　　“我試過了很多辦法，總算讓你回來了”下唇已經被咬爛了，卻還是沒有血流出。
　　
　　“回來？回來啊”阿明沉默了，好像在勸服自己相信。很久後，才開口“我還有多少時間？”
　　
　　“聽說……最多三天”面無表情的話語，就著眼淚滴落。砸在客廳的地板上的聲音，很輕，卻似乎帶起回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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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今天是最後一天嗎？”一口嘆息緩緩的吹出，“今天在鏡子中看不到你，還以為……嗬，原來人看不到鬼，鬼也是看不到人。只是……能再次看到你，真好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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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m6 w1 S8 ^9 N4 z& Z$ a 　　想通了，他展顏面對泣不成聲的妻子“願意陪我舞一曲天荒地老嗎？”使勁抹去眼淚的小盈也努力的笑了“當然，我很願意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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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悠揚的旋律飄忽，阿明感覺自己越來越輕，思緒越漂越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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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幾滴熱淚，隔空而來，繞在身邊，有點淒，有點